/>理发店 那间小理发店,位于一条小街的街头,铺面很小,其实也就是房主自家朝街的一间房子
房子是破旧不堪的,也没有经过重新粉刷,污迹斑斑的墙上挂一面木框镜子,镜子下面是张窄面长条桌,桌子是新用白色油漆漆过的,是房间里惟一看起来新鲜的家具
椅子是那种有着沉重铸铁底座的、可以调整椅背的专业理发椅,但也是旧的;只有一套理发工具是新的
理发店开张后,我们一家就经常去那儿理发,因为不但价钱便宜,而且服务态度也好
理发师小红是房主的女儿,当时有二十几岁年纪,微胖的体态,工作起来是蛮认真的
在冬天,她穿着棉袄,外面罩件花布衫,两只胳膊套着套袖,不停地忙前忙后
生了火的铁炉上放一把大铝壶,烧了热水供客人洗头,小红将水烧开了,马上把火封了,铝壶只在炉上温着
壶里的水营营地响,屋里若没人讲话,就会更显得静
小红给客人理发,不太讲话,呼吸似乎也屏得很轻
脸上的笑还是有的,而且亲切,迎来送往的客套话讲得很得体
理完发,轻声问,这样行吧
既是告知理发结束,又是征求意见
小红给客人洗头洗得非常仔细,头上打上肥皂后,她双手在丰富的泡沫里挠,挠来挠去,不放过头上的任何部位
我爸爸对小红的这点,是赞赏有加的,理发店刚开张,他就极力推荐我去理发
有次,我放学回家讲,头痒得很,爸爸说:正好你也该理发了,去理理发吧,借着洗洗头,多洗两遍头就不痒了
我不同意,说:怎好让别人洗两遍呢?爸爸说:那我陪你去
到了理发店,爸爸坐在椅子上,也不说什么
等到小红开始给我洗头的时候,他发话了,说:洗两遍吧,他头痒
小红应了一声,当真给我仔细洗了两遍
这时有人插进话来,有些抱怨地说:干嘛要洗两遍呢?你多付钱吗?我们这才发现长条椅上还坐着个男青年,高个儿,穿件黑呢子半大衣,白色回力球鞋挺扎眼
爸爸生气地问:你是谁?小红抢先说:谁知道是谁,我愿意洗几遍就洗几遍,付不付钱我说了算,谁也管不着
小红看样子是生了气,脸颊有些微红
那小伙子马上陪笑道:算我说错了还不行吗?不付钱就不付钱吧,我付,付双份
我们走时,爸爸要付钱,小红说:大叔,你别付钱了,他说了,就让他付
爸爸说:这怎么可以?小红说:我说话是算数的,你们走吧,以后常来就是了
我为了迎接高考,学习非常用功,百忙之中,也要抽空去理发
每次去理发,我几乎都要碰到那个高个儿小伙子,他老坐在那长条椅子上,专注地看着小红给客人理发,眼神里盈满了期待
看烦了,就随手拿起一边的过期杂志来看
或者,过一会儿,就给火炉加点煤
水开了,他还要往吊着的铁皮筒里加水,加点热的,再对点凉的,拧开龙头试试水温,心蛮细的
小红仍旧干着自己的活儿,眼皮也不抬,该理发时理发,该洗头时洗头
小伙子积极地与她配合,倒也是相得益彰
小伙子长得粗眉大眼,敦厚的样子
有时,我在等着理发,他便对我笑笑,搭讪几句
一次,他问我:你说,现在干什么工作好?过一会儿又说:再过几个月,我去煤矿工作,接我父亲的班
说完,看一眼小红
后来,我发现,小红的态度有所转变
她不再是对小伙子不理不睬,有时,小红正做着活儿,会突然说一句:看看筒里还有水没水?小伙子“噢”一声,就过去加水
有时,小伙子站在一旁看着小红理发,说:这里,长了一点儿
小红就说:你花眼了吧,我倒没看出来
再后来,小伙子干脆给客人洗头发了,他很有力气,手抓得人头皮生疼,看得出来,他做得很努力,尽量使小红满意
考上大学以后,我最后一次去理发,一推门,正巧小伙子走出来
小伙子很兴奋的样子,对我笑笑说:明天我要去工作了,来理个发
小红送他出来,两人小声嘀咕了几句
小红的脸红扑扑的,干起活来特别利落,剪刀在她手中上下飞舞,咔嚓作响
小红问我:你说,煤矿工人危险吧?我说:现在安全抓得紧,大概也没什么,听说,他们的工资不低
小红停一会儿说:工资高低无所谓,只要平平安安的
我听了这话,心中明白了,小红和那个小伙子肯定有戏
暑假,我回家,从那小街上走过,发现小红的理发店已关掉了
回家问爸爸,爸爸说是小红结婚了,跟她丈夫去了煤矿
我心里为有情人终成眷属而暗暗高兴
从此,小红和她的理发店渐渐被我们遗忘了
时光荏苒,转眼过去二十几年
最近,我到一家新开业的小店去理发,竟意外地见到了小红
她先认出了我,跟我说话,我慢慢反应过来
小红比过去瘦了许多,脸上已布满岁月的风霜
她依旧套着两只套袖,像过去一样干净利落
小红说:唉,岁月不饶人,老喽
说话还是细声慢气的
正理着发,一个中年男人坐着轮椅推门进来,对小红说:给你送饭来了
小红回头看看说:放那儿吧,唉,以后还是叫明明来送吧,你还是小心点为好
那男人说:明明快高考了,得抓紧复习
我看出来了,那个坐轮椅的男人就是当年追小红的小伙子
我不好问小红,但心里也明白了几分
小红也不解释,只是默默地理发
男人转着轮椅,力所能及地收拾一下杂物
又看着小红理发,神情似乎比过去还要专注,但却多了一份坦然,眼神中没有了狂热,平静如水,却满是爱意与欣赏
过了一会儿,男人说:我走了
推门出去
小红放下手中的活儿追出去,帮丈夫推着轮椅,小心地下了街沿
我临走时,小红客气地说一句:常来呵
我回答:我会的
功夫,总在不经意处带来欣喜,晚上不甘心,余辉不散,皓月不走,归家在途
/> 2006年1月27日是农历的腊月二十八,单位是我值班
这个月没有农历三十,明天就是大年除夕,大家都在忙年,大概去单位闲逛的人不会多
尽管值班室有电视,办公室更有电脑可以玩游戏,我还是拿一本文学刊物,打发守在电话旁的寂寞时光
路两侧的单位都已经贴出春联,挂起红灯笼
灯笼的红色绸布或者塑料因为保管不善存在不同程度的褪色,灰尘或者日光让某部分的颜色更暗或者更浅
几天前的落雪早粘满灰尘,糟蹋了“洁白”这个词,但灯笼以它为背景,却是如此珠联璧合,这些微暇的细枝末节可以忽略不计,只见红的更红,白的更白,北方单调的黑白世界显得更加妩媚
单位的院子里,停着几辆自行车、摩托车、还有一辆挂着执法标志的吉普车
我对单位人来人往的场面早就司空见惯
可现在已经腊月二十八,乡村干部的工资早已经解决
按照常理单位不该这样热闹
如此,倒显得不寻常了,难道是上访?我胡思乱想着,不由加快脚步
值班室挤满了人,男男女女或坐或站,吸烟的百无聊赖注视烟圈在空气中散去,彼此交谈的声音不是很大,没有上访人特有的激动——有一、两个人用高嗓门来煽动众人情绪
我心中的石头落了地,进屋找到躺在值班室床上的通讯员,他用眼神告诉我,这些人都握有单位的债权,如今是来找财政所的人要钱的
不是闹事的就好,我放心的转向办公桌,几个人跳了起来,让出空间
我放下椅垫,还没有摆正坐姿,两个穿休闲棉服夹公文包的青年男子,不卑不亢中带有一种居高临下的藐视,分开众人来到桌前,掏出一张某法院的介绍信,说是某某(单位一把手)让来找财政所长,取回所欠的2万元现金
我望着翘首以待的众人,推想财政所今天要解决的不能只是他们这一件事
便告之人一定会来,请耐心等待一会儿
但他们不容置疑的拒绝了,强调自己工作忙,时间紧,根本不能等,并且“气宇轩昂”的给单位一把手去了电话
结果通讯员很不情愿的上了吉普车带路去家里找财政所长
我守着电话,心不在焉的翻着报纸,眼睛扫过等待的人,一个穿皮夹克的中年人好像挺面熟
我努力在记忆里搜索,倒是他走过来开口招呼
寒暄了几句,才想起来他是10年前乡种子站的承包者,98年就撤股了,怎么“帐”还没有算利落?面对我的疑问,他叹了口气“唉!那几年乡里赊种子搞试验田、开现场会,算起来将近10000元,领导换了好几茬,推来推去的,一直没有解决,别提跑多少趟,求多少人,真像啃一块冻硬的干粮,牙齿真是受苦啊!所喜的是能够收获些‘碎沫’
这不,今年答应给解决2000元
他抱怨的语气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,居然眉开眼笑了
能这样的要回自己的钱,仿佛是谁对他的”恩典“,欠债还钱真不是天经地义了
派出所的消防车司机也在,这个40多岁的农民,在派出所工作10多年了,我们也算是同事,说起话来少有避讳
原来,消防车的车库是租的,房东放掉暖气的水,要回家过年,几次电话让派出所去提车,但是欠了几个月的房费交不上,去也提不出来,还是别跑冤枉路,索性来乡里让领导想办法
这真是重中之重呢!政府天天喊着保一方平安,明天就是大年除夕,燃放辞旧迎新的鞭炮,谁能保证不能出现火灾隐患?而真出现这样的问题,因为消防车不到位使得政府不作为,出现严重的后果谁又能担待得起?去年夏季的沙兰镇惨案,不就处理了一批人吗?我这是为领导负责啊!司机的话明显带有需要领导“领情”的意思
陪他叹息了一回,不仅抱怨,现在的“转移支付”来的真晚,折腾的大家在腊月二十八都不能休息
司机神秘的瞅瞅四周,发现无人注意我们,便压低了声音,告诉我“内幕”
原来,昨天财政的钱就已经到帐,领导早就依照乡里债务的轻重缓急拟好分配方案,按照正常程序,工作人员按照给付名单一发,就万事大吉
可名单上的人名让财政所长大为恼火
免农业税后,乡镇只能在年末拿到“转移支付”的款项
平时的日常支出,就需要自己想办法,具体的工作人员(比如财政所长)就被推到这个“前线”
而人们经过多年来的“实践”,都知道跟公家办事没有把握——集体的事情,总会让人找出拖拉的充分理由
于是,财政所长只能以个人名义向朋友、亲属或者同事借钱来应付这些开销
但是领导转来的分配名单,却没有他需要兑现给别人的8万块“脸面钱”
平日对领导的敬畏与感情都化为乌有,他据理力争,与领导闹的不欢而散
财政所长坐着吉普车来了,他一进大厅,人们便自动跟在后面,仿佛他是领着出操的体育委员,后面的“队伍”步调一致,整齐划一
前呼后拥的“阵势”不亚于追星族看见心仪的明星
法院的两位青年人自然挤在前面掏出了单据
所长也许对领导如此安排的还款计划有些火气,他的态度很生硬“钱只有30万,而需要给付的却有50万,请你们拿出领导的亲笔批条,我不认票子上的签字”
结果两位年轻人又与“一把手”通电话,领导用“已经研究决定”来答复,这面非要亲笔签字
几个回合之后,话越说越僵,两个年轻人失去了风度,气急败坏的说:这都是个人的钱,今天我们硬要了,欠我们钱还要不出来?反了? 两个年轻人对所长手脚并用,嘴里还不干不净的骂着,“反正知道你住哪?不给钱就别想过好年
”其余“债主”都闪在后面,自动围成一个圆圈,好像某些跑江湖耍杂技的,怕施展不开身手,给自动“打”起“场子”
通讯员是19岁的小伙子,哪见过如此阵势
我从电脑旁站起来,对纠缠到一起的三个年富力强的壮汉手足无措,看出来所长(我的同事)已经明显吃亏
正在关键时刻,派出所司机冲上前去拉开他们,我也旁敲侧击着,让他们有话好好说
两个年轻人跑到外面去挂手机,神色激动的叫人给他们助威
所长也神色凝重的挂通派出所的电话
等警车开进单位院子,吉普车便开出了单位大门
着便装的警察在室内巡视着,我则像“装在套子里的人”一样,心里自言自语:在我值班的时候,千万别出什么乱子啊!屋里静了下来,这些要钱的人都很着急,但是他们耳闻目睹刚才发生的情况,便都善解人意的耐心等待,没有人催促,也没有人说话
所长沉吟半天,便叫上会计、现金,三个人去了银行
我打发通讯员领着“追星族们”去了会议室,虽然那里很久没有人去,室温很低,但是他们都怀着能拿到钱的期盼,对温度不会太在意
为了“发钱”能够顺利进行,别再出现什么节外生枝,我便看着单位门口,耐心询问进来的人与车辆,答案都千篇一律的相同:找财政所长
于是,通讯员躲在隔壁,给所长打手机“汇报情况”,“实践着”游击战的“敌进我退”之战术
望着冒严寒赶来的人,不顾大衣、帽子上的霜,顾不上擦北风“刺”出来的鼻涕,进屋就跺脚取暖,用几乎冻僵的手去摸暖气片,我的心里也不是滋味,但是“狼多肉少”,这点钱根本分不过来,只能含糊的告诉他们,所长不在(所长也确实不在)
那些见到所长的“幸运儿”一言不发的注视着迟到者从渴望的欣喜变成擦肩而过的遗憾,然后开始去“南辕北辙”的寻找,只留下车尾气在寒冬里久不散去
这样的“策略”,终于对一个邻村老农民网开一面
他拄棍子蹒跚走进单位院子,戴着现在年轻人早就淘汰的棉帽子,短大衣的扣子只剩下两个,腰里扎一段细塑料管,用以抵御强劲的北风
他来能有什么事呢?如果是申请困难补助,现在已经晚了,民政的救济早就拨到村
我心里揣测着,挪过一把椅子让他坐下,用比平时说话高很多的分贝跟他交流,许久才明白老人的意思
原来,他已经93岁了,老伴90岁,老两口自己起火做饭
三个儿子分种了他的承包田,儿子都有了孙子,他们像老母鸡一样笼络自己的那一支子孙,却对耄耋之年的父母不闻不问,不给生活费,不尽赡养义务
老人只能在别人家红白喜事的宴席上混口吃的,然后给在家的老妻包点剩饭菜
听说国家免除了农业税,每亩地还给一定的种粮补助,便一路打听着找到乡政府,期盼领回这笔钱过个年
老人说这些话的时候,从语气里听不出对不孝顺子女的怨恨,对不能老有所养的现实,只有淡淡的一句:人老了,难活啊! 我没有来得及感慨,便发现人群一窝蜂般的涌向财政所办公室,原来,“财神爷”满载而归了
发钱的过程很快,分一杯羹的人带着满足的笑容陆续离开,再没有往值班室望一眼
等人群稀落了,我便把老爷子送到财政所门口
良久,听见所长锁好门,与现金、会计坐车离开,回家准备过年了
老爷子被留在走廊里,摸不到头脑的他又蹩到值班室坐在办公桌前,呼吸声像一头老迈的牛在挣命拉犁,沉重而痛苦
我大声问他,事情办的怎么样?他好像半天才明白我的意思,叨咕着所长要什么“证”,他没有带,惶惶不知所措之际,心力交瘁的所长便完成了今天的加班
老人向我追问着,到底什么证?我耐心的跟他解释、给他分析:既然你的地让儿子种了,村上也许把承包田的证发给他了,是不是人家凭证把钱领回去了,你还不知道?老人的表情暗淡了,我是要不出来钱了,这些杂种啊!他语气不激烈的骂着儿子,或许已经没有愤怒的力气
我只能宽慰他,别在这里等了,现在都放假了,工作人员都回家了,所长看不到证不能给钱,领完钱的证也不能重复给啊!老人的眼泪流了出来,我的儿子不养活我,怎么办啊?我的热血上涌,坚定的告诉他“运用法律武器”的程序:等过完年,我们上班,你来找司法所,让他们传讯,让他们教育
只是亲情与责任拿到法律面前,管得了一时,又怎么能管得了一世?尽管老人已经93岁,如此的生存环境,更让他来日无多
望着老人的脸,我突然想起来一个词:挣扎!为了生活,为了生存,我们不都在挣扎吗?单位为了顺利运转,平时借钱来应付场面,等着现在的转移支付;我们为了工资,单位的债权人为了朋友的交情,抑或是借钱的利息,都在自觉不自觉的演绎着对“钱”的某种注释
百变不离其中,无论多么崇高的精神都要用物质作为表现形式,物质决定意识
平时走的石板路,落了雪,经过行人车辆的踩踏与碾压早就变成了冰
以老人的高龄,走这样的路,不亚于涉过长征路上“雪山草地”般凶险
叫通讯员找辆车送老人回家,我如今能做的只有这样,也只能如此
注视着偏西的太阳,想着为了生存辛苦忙碌的身影,迷茫中只有展望明天,坚信它的美好,给今天挣扎抑或是奋斗的勇气
于是,思绪像漫天的雪飘了下来,日子下的世界还是一片纯白色
/> 关于梦境在童话中的叙述 晚上,天幕裂开一道缝隙,他看到了一个闯入者,一个掠夺者
那个人是一个长大了孩子,冰雪一样的聪颖,来自七个小矮人
他走了好久的路,一条苍白的梦境的通道,一只精灵鸟,停留在一片白色的屏幕上
住界牌第一夜,小镇的夜是那么静谧,我怀着初到南国的新鲜感受,在招待所的小楼里安然入梦
但到半夜时,突然一阵翻江倒海的涛声从天而降,小镇顿时淹没在巨大的声浪中
我从睡梦中惊醒,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,顿觉惊骇不已
及至过一会儿清醒过来,方弄明白了,原来是一场突至的大雨
啊,南方的雨,竟有如此惊天动地的声势!